那雪，纷纷扬扬，洋洋洒洒，下个不停，地面上的积雪，已经没过脚脖，少了炊烟的村庄，变成了臃肿的堡垒，原野外的战壕，如同一道道突起的绳索，纠缠着、捆绑着包围圈内的一切。对面的解放军如同睡熟了一般，并没有发动攻击，让包围圈内人们，除了稍稍地放松之外，立马又陷入了另外一个困惑，不争气的肚皮又叫了起来，望着皑皑白雪，一阵目眩头晕的感觉，能让人一头扎进雪地里去。

第8军的前沿阵地壕沟内，一个简单

的地窝子里，没有一点暖意，寒风在头顶肆虐，扭动着、呼啸着，寻找着一道道缝隙，击打着可怜的掩体，如同要把它翻过来一般。掩体内的一个班，如今只剩下六个出气的了，班长已经是自徐州撤退以来的第三任了。他是一个山东兵，原来在青岛当警察的，他手下的五个兵，三个是山东的，一个是河南的，一个河北的。

“班长，要不要出去看看？”那个河北老兵，原来是第三绥靖区的溃兵，打过日本鬼子，也负过好几回伤，他觉得，这大雪天的，怎么能窝在这里不动，看也不看对面阵地一眼呢？

躺在最里面的班长，眼皮动都没有动，说道：“怕个鸟毛，共军要进攻，哪不得先打炮？这可是你说的。”

河北老兵呵呵一笑，说道：“人家要是来偷袭，岂不包了我们的饺子？”

班长的眼，瞪大了，骂了一句：“老家伙，会不会说话，肚子都他娘的快成空筒子了，说什么饺子？奶奶的，越说越饿了。还不如让他们偷袭一下，把我们的窝给端了呢，说不定，还真他娘的能吃上饺子。”

河北老兵看了看掩体之外，焦急地说道：“班长，这话可不敢说，要不，你们先窝在这儿，我出去看看？”说着，便抱了杆破枪，钻出了掩体。

一股寒风吹了过来，夹杂着一团团的雪花，几个人猛地打了一个寒战，又往一处挤了挤，一个山东兵小声对班长说道：“班长，那老小子，可是跟着张克侠，跑到那边后又跑回来的，不可靠。连长不是向你交代过，要看好他吗？”

另一个山东兵说道：“就是，就是，他以为他打过鬼子，比我们强多了，骄傲得很，让你干班长，他心里不服。刚才你说的话，他要是记下了，给营长派下来的那个王干部一说，我们几个，那就是活埋的罪。”

“他敢！老子就先活埋了他。”班长瞪着一双大眼骂着。忽然，那个河北老兵又向掩体里伸出上半个身子来，激动地说道：“班长，猪肉，肥猪肉。”

几个人一惊，急忙坐直了，那个河北老兵依旧兴奋地说着：“就在不远处，我们顺着壕沟可以过去的。”

班长听了，这才带头钻出了掩体，揉了揉发涩的眼睛，顺着老兵指的方向看去。果然，就在不远处，二百来米的地方，放着一只褪了毛的肥猪，干干净净地在哪儿放着，旁边并没有解放军的人影。

班长有点兴奋了，对那个河北老兵说道：“你，带着许昌（河南兵），摸过去看看啥情况，我们几个，给你俩打掩护。”

那个老兵，拍了一下那个河南新兵，说道：“弯下身子，跟我走。”说话间，二人便顺着壕沟，费力地向前走去。

茫茫的雪野之中，狂风把雪花搅作一团，再搅散了，变幻着各种形状，扬撒在天地之间，壕沟内两个人的脚印，很快便被新的雪花给堵实了，对面阵地上，肯定有人在注视着什么，可却没有枪声，没有呐喊声。

过了好大一会，两个人才气喘吁吁地把那头肥猪给拖了回来，班长高兴得咧开了大嘴，对身边的两个山东兵说：“你们两个，拉上猪肉，跟着我到连部去领功。你们几个，听老兵的，在这儿把守好了。”

当班长和两个山东兵，拖着肥猪艰难地进了一个小村子的时候，整个村子简直如同炸开了锅一般，人们一下子便聚齐过来，要看看这个在冰天雪地里演绎的奇迹，对面的解放军居然送猪肉过来了。

连长一见，笑得如同喝了蜜一般，骂着那个班长：“你小子，有办法，是不是当警察之前，干过‘三只手’（小偷）啊？连共军的猪肉都偷回来了。”说话时，就要拿刀砍猪肉，就在这时，一个声音高叫着：“慢，也不怕共军放毒，毒死你们啊？”

众人抬头看时，一下子惊呆在那里，原来是团里派来的那个人称“活阎王”的政工干部，径直走了过来，一把抓过连长手里的菜刀，猛地割开被缝起的肥猪肚皮，登时，有两摞纸便露出头来。那位政工干部，冷冷一笑，说道：“算你们聪明，没有打开共军的毒品传阅，饶你们一次。都散了吧，这东西，有毒，我代表团政工室，收缴了，上交兵团部处理！”